雨不惊鱼

不登高台

【楼诚】雨不惊鱼

雨,不惊鱼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你们都知道,我爱你们!

战国雄银-不污不舒服司机:

首先,先祝我最爱的精鱼 @雨不惊鱼 生日快乐~
从第一次看到你的文,到有一天一起在群里开心的聊天,非常感谢黑洞 @Amin🌟 去勾引来精鱼,实在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精鱼的(逗比)文!
憋了几天,只能和大**指导员 @好一个颖果 一起脑洞,写了一篇流水账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给你你爱的粗又长!
最后,祝精鱼早日考试成功,换上理想的工作!


以下正文:




1.


淡金色的阳光下,清爽的白衬衫袖子向上挽起着,结实的手臂随意的搭在桌子上,那上面的痕迹已经浅的不那么明显了。


如果视线能够透过衣物的话,便能看到,宽阔的后背上,斑驳的浅痕,纵横交错,无一不显示着当时状况的惨烈。


伤处已经不会再疼了,有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一直在他昏迷的时候红着眼睛照顾他,他看到过。


拳头握紧了又松开,皮肤下的肌肉绷紧起来,明楼抬起头,逆着光线,看向窗外,思绪飘荡。


时节还早,一簇簇的芍药现在还半开不开着。


记忆中,少年纤细的身子包裹在干净的白衬衫中,背影忙碌不停,跑前跑后。不经意间露出的侧脸上,有汗、有泥,还有灿烂的笑。


忽然间,少年的笑容与明媚少女的笑容重合在了一起。


头痛像是爬满墙面的爬山虎,一瞬间沿着额头丝丝缕缕的分散开。


究竟是混乱的时局还是内心深处不知名的骚动,才让他躲进了那少女甜美的怀抱。


明楼嘴角挂上自嘲的笑容。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有多久,没有看过阿诚的笑了?


门外匆匆的脚步声从二楼一路传了下来。


“我出去一趟!大姐!明台!”


少年高声说着,声音顺着大门的方向远去。


“阿诚!一定早点回来吃饭呀!”


“知道啦!”


“阿诚哥!别忘了给我带好吃的!!!”


“哎呀你这孩子就知道吃,书都念好了吗?”


“我现在就去!大姐!”


“还是我们明台乖。”


明楼坐在屋内听着他们的声音,他能想象到大姐脸上宠溺以及明台脸上的调皮,却唯独不能想象阿诚的表情。


有多久了?阿诚的主动疏远。


在面对他的时候,阿诚的动作和声音都尽量轻的像是一朵云彩。


不,应该说,阿诚整个人,都像是一片云,明明看着像是近在眼前,可是伸手去抓,却又什么也抓不到。


就连那最混乱夜里,着急到发红含泪的兔子眼,都再没见到过了。


曾经的亲昵与交心,一切都因为一场自以为是的所谓真爱,变得宛如错觉。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过于精明的头脑思考清楚一些问题,但清楚的问题又产生了另外许多无法解答的问题。


明楼揉着隐隐发疼的额角,决定出去走一走,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太久了,久到骨缝都生锈了,一动起来便吱吱作响。


屋外已经到了雨水逐渐多起来的时候,早上刚刚下过了一场雨,地面还湿漉漉的,有的地方还有浅浅的积水。


路边的灌木丛叶片嫩绿,晶莹的水滴挂在尖端,要掉不掉,包裹着整个对面的景色。


天气阴沉沉的,看着还有要下雨的迹象,但这个季节,雨水多半不会充足,至多是舒适却黏腻的小雨。


擦的锃亮的皮鞋溅上了水滴和泥点子,明楼并不在意,他的脚步略显沉重,脑子里同时盘桓着很多问题,悬而未解。


也无法解。


年轻的身体,带着过多的郁结,叹了口气,向前走去。


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园子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长廊连成片,交错堆砌起来的假山遍布其中。


空气湿润清新,明楼站在走廊里,头顶上是钩心斗角的房檐,脚下是浅浅的沟渠,都沿着建筑物绵延进看不到的地方。


时间还早,没有什么来逛园子的人,真是难得的清净。


他沿着熟悉的长廊,向着园子的中心走去,一路上墙面的斑驳与茂密的爬藤植物,显示出了这个地方的悠久,曾经这里也是富甲一方的宅府,现在却是萧条一片。


从儿时起,他便很是喜欢这个地方,爱这里的清净也爱这里年代的厚重感,但他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喜欢这里。


除了阿诚。


这里是他和阿诚年幼时的秘密基地。


那时候阿诚才刚被抱回明家,身上的伤痛让他对任何人都有一种无法抹去的抵触心理,面对这样的孩子,没有过带孩子经验的明楼也是束手无策。


从最开始时候的抚慰到后来的逐渐交心,阿诚对明楼的信任也越来越深,两个人经常结伴,跑到这个人烟稀少的园子,明楼看书,阿诚画画。


这里对于两个人来说,是最舒心的地方。


只是自从他和汪曼春交往后,两个人再也没有一起来过这里。


思绪一路飘散着,脚步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熟悉的地方,明楼抬起头时已经走到了两个人曾经最喜欢的那个小亭子。


八角的亭子红漆斑驳脱落,暗金色的瓦片彰显着当年的奢华,绿色的爬藤植物顺着顶子的斜坡垂了下来,两拳宽的条石铺成的台阶向下延伸着连着前面宽阔的观水台。


两个人曾经的身影浮现在他的眼前,没有语言,只有一个眼神、一个微笑。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才发现在亭子的边上,有个人坐在那里,前面还竖着个不大的画架。


太阳已经悄悄爬了上来,阳光停留在他的不远处,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落在那里,捡食着散落的面包碎屑。


明楼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坐在亭子里的人,阳光照不到他的位置,整个都缩在阴影之中。


但是那背影明楼太熟悉了,他发现自己的眼神是越来越好了,甚至好到能看到那人嘴里叼着的笔和他转过头看向在地上抢食的麻雀时露出的笑容。


风轻轻的吹起书上的叶子,被吹落的花瓣飘散到了空中,一瞬间像雪一样。


阳光渐渐向前蔓延着,从他的脚边到他的小腿,再到小臂、半个身子,直到他整个人都被落照在金色的阳光中,明楼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下。


或者说,他终于能够呼吸了。


仿佛停跳了许久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收缩起来,血液被心脏强劲的泵出,眼前的世界突然安静起来,明楼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


双脚没有意识一般的,开始向前走去,向着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曾经试图磨灭过的向往,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步走去。


阿诚看到明楼走过来,直接坐在了他的旁边,很是惊讶。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关在屋子里久了,有点憋闷,脑子都要生锈了。”


他抬抬下巴,示意阿诚继续画下去。


不大的画板上色调柔和,绿色的树蓝色的天,灰白色的青石中间汪着一池清水,金色和红色的锦鲤畅游在那一方天地之间。


深色的画笔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痕迹,明楼的视线一不小心就黏在了那白皙的手指上。


阿诚的手指不仅是白,还长,捏着这细小的笔杆显得格外轻巧。


“大哥…”


阿诚低声的唤了他一声,然后咬住嘴唇,眼睛却依旧看着自己的画,手上也不停着,似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开口,“如果、”


“嗯?”


明楼看着眼前和阿诚笔下一模一样的景色大脑在飞速的旋转着,他没把握阿诚会说些什么,想些什么。


语言空白的时间显得有些漫长,阿诚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手里的笔在画板上重重的一顿。


“如果大哥心里不舒服的话,可以和我说。”


捏着笔的手在暗自用力,画板上的笔触粗粝了


许多。


“不、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明楼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看阿诚手中的画。


“我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才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阿诚的手猛的一抖,画笔上黑色的颜料顺着条石的边缘,滑进了清澈的水面,在画面上留下一条擦不掉的痕迹。明楼看着他手中控制不住的画笔,抬手托住他的手腕,让画笔在画上停了下来。


“任何时候,发现问题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止损。”


明楼的声音很低,他没有去看阿诚的表情,手中的手腕有些较劲,但他也没有放开。


阿诚稳了一下心神,侧过脸去看明楼,希望能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些什么。


“那已经造成的损失呢?”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破绽更少一些。


“弥补。”


明楼的声音很轻,说的很简洁,他拿过他手中的笔,蘸了些颜料,在画面上轻轻的修改起来。


红色和金色的锦鲤中,一条黑色的锦鲤跃然纸上,它混合着金色的鳞、朱砂色的眼,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他一边画着一边认真而严肃的对他说,“用心。”


“诚心。”


明楼抬手点了点画板上的那条鱼,然后他回过头,去看阿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能接受么?”


树叶沙沙的摇晃了起来,花瓣漫天飞舞。


又起风了,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点点涟漪,成团的锦鲤转着圈在水面上寻找着食物。


乱蹦的心跳声似是要掩盖了一切,风声夹杂着树叶摇曳的声音以及另一个难以让人忽视的声音由远及近。


“阿诚哥!!”


“救命啊阿诚哥!!!”


阿诚听到了声音迅速回过头去,就看到明台正以一个异常飞快的速度向着这个方向冲过来,嘴里还不停的在你念叨着什么。


“阿诚哥哥哥哥哥!!我今天在学校里看到一个女生特别…啊大哥你怎么也在这?!”


明台不停的喘着粗气,手上抓着阿诚的袖子正想要拉着他走,却突然发现坐在阿诚旁边的明楼。


正黑着脸看着他。


“阿诚哥!今天学校里有道题特别难!你得帮帮我啊!”


明台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堪比川剧的变脸,他急切的抓着阿诚的袖子然后猛地对他使着眼色。


“那个,大哥,我去教明台点…东西,对教他点东西。”阿诚一本正经的看着明楼,还眨巴了几下他的大眼睛。


明楼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早去早回。”


“谢谢大——哥。”阿诚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明台抓着向后拖去,他踉跄了一下,还努力的回过头,把手搭在嘴边。


“大哥!别忘了把我的画架收回去!!”


明楼停顿了一下,看着他俩越跑越远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站起身,走到已经被阳光全部笼罩下了的观景台上,石板的地面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角落里的一些地方,还有些深色的痕迹。


池塘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浮萍零星的分散着,鱼群深潜在其中,晦暗不明。


他抬手向上拢了拢额角垂下来的发丝,认命的返回去开始收拾阿诚留下来的东西。


那副画还静静地躺在画板上,明楼把他拿起来,对着那柔和的阳光。


画上那条黑色的大鲤鱼,跟他大眼瞪小眼。


背着不小的画架和颜料箱,明楼一路挪回了家。


明镜正坐在一楼的大厅里正在看着今天的报纸,一脸惊讶的看着背着阿诚画架回来的明楼。


“我以为你还在屋里,怎么出去啦?”


“躺的日子久了,身子骨都僵了,我出去转转。”明楼抿着嘴笑了笑,主动的坐到明镜的旁边。


自从那件事,姐弟二人之间也有个一直没来得及解开的疙瘩。


“你…别怪姐姐,姐姐也是…”明镜的声音有些低。


明楼摆摆手,然后捉住她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轻轻地揉了两下。


“大姐做的对,明楼现在已经都明白了。”


明镜被他这么一说突然愣了一下,直直的盯着他直到眼圈都泛了红,才眨了眨眼,不停的点着头,小声嘟囔着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她看到了他身后放着的阿诚的画架,疑惑的问他,“怎么…阿诚的画架在你这?”


“刚才我在园子里碰到了阿诚,后来明台来了。“明楼停顿了一下,”说学校里有道题,特别好看。”


说完了他还对明镜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明镜一下子就明白了明楼的意思,立刻着急的念了起来,“哎呀!明台才那么小,怎么能去喜欢小姑娘呢!他还要上学呢!”


明楼揉着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安抚着她。


“放心吧大姐,阿诚跟着他呢。”


明镜听了之后果然立刻放下心来,转过头去看桌子上放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里她抱着明台,明楼牵着阿诚,四个人都笑得特别开心,“阿诚…是个好孩子。”


“阿诚当然是好孩子,您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孩子。”明楼得意的看了一会儿照片中的阿诚。


明镜白了他一眼,“你们三个弟弟中,最让我省心的就只有阿诚了。”


明楼笑笑,又跟大姐打趣了几句明台小时候的事情,然后他拎着阿诚的画板上了二楼。


明楼许久没有进过阿诚的卧室,他四处打量着这充满阿诚气息的房间,干净的屋子里到处都摆着各种有意思的小物件,白衬衣搭在椅子上,画稿整齐的摆在桌子上,还没做完的木头小人孤零零的摆在旁边,明楼把它拿起来左右看看,觉得整体比例还不错就是头有点大。


窗台上的植物绿油油,拼命的伸展着新生的叶子去迎接照进来的阳光,书柜里的书塞得满满当当,床头上还有一本随手放着的,明楼低头看了两眼便坐在他的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顺着阿诚看过的地方开始看下去。


清秀有力的字体在书页的边上做着各种标记,阿诚的见解独树一帜,却与又明楼不谋而合。


床上的气息更加明显,是阿诚身上的味道,清新而温暖,就像是太阳。


他整个人都被这种气息包围着,一直都绷紧了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不知道是看书看得入了迷还是恍惚的睡着了,楼下吵闹的声音让他突然惊醒过来,咚咚的脚步声快速的从一楼爬了上来。


明楼头一次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那本书,走到门口迅速的拉开门,没想到阿诚的手正搭在门把手上。


门开了,阿诚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愣在那里,惊讶的看着他。明台在他的身后还在兴奋的讲着什么,一看到屋里站着的人,立刻转身想要跑开。


“明台!”


被叫到名字的明台浑身一抖,乖乖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小声的叫了一声大哥。


明楼默默检讨了一秒钟自己是不是显得太生气了吼的声音有点大。


“一会儿吃完饭来我的书房,我要检查你最近的背书情况。”


他扔下这段话,快速的从阿诚的身边挤了出去,三阶一步的下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听着楼下关门的声音,阿诚用手背掩着嘴角的笑意去看一脸懵逼的明台。


屋内阳光正好。


2.


自从在园子碰到过阿诚之后明楼又是连着好几天只在饭桌上见到他,阿诚对此的解释是最近学校布置的活动太多。


明楼一个人又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再去跟阿诚谈谈。


今天是周末,一大早阿诚就背着画架出去了。


昨夜的一场急雨打落了树枝上大部分的花瓣,只留下绿油油的叶子被冲得干净。明楼拢了拢衣服的前襟,风里带着一丝凉意,云彩遮住了太阳。


园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萧条,花瓣落了一地,白花花的。


阿诚的头上也有几瓣,红的白的很是可爱。


明楼笑笑,看了一会儿他忙碌的背影,走过去帮他把头上的花瓣挨个捏下来。


阿诚见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便主动跟他聊起了最近学校的事情,把最近有趣的见闻都跟他说了一遍。


看他讲得有模有样,说到高兴的时候还会用手比划两下,明楼也不多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


这样开心的阿诚,他有一阵子没有见到过了。


聊了一阵子学校的事情,阿诚手底下的画也有了初见的轮廓,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灵巧的勾勾画画,花瓣飘到了他的鼻尖上,阿诚抬手去揉,青色的颜料就蹭到了他的脸颊上,明楼笑着伸手帮他擦干净。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光。即使不说话,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了那种尴尬的气氛。


随着阿诚的画笔不停的上着色,画面上的景色也逐渐的丰满了起来。


他站直了身子,歪着头审视着画板上的半成品。


明楼这才注意到,阿诚今天画的不再是眼前的景色,而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和山下笔直挺拔的树木。


“山有木兮木有枝——”


阿诚突然字正腔圆的念了起来,然后回过头笑吟吟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接下后半句。


已经过了变声器的嗓音开始显现出低沉的音色,像是上好的大提琴,如果再多说几句,明楼觉得自己可能会醉在这声音里。


他听了这句诗不由得愣住了,心里百转千回的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


两个人对视了大概有几秒的时间。


阿诚的眼睛是典型的圆眼,但是在他不用力去睁开的时候,就细长的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眼角含着情微微向上翘着,水光在他的眼中流转,明楼几乎都要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愣了一下,还没等他来得及说出来什么,阿诚便转过头去看那副画,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盒盒的笑了几声,继续说着。


“明台为了追小姑娘也是拼了,抓着我让我教给他几句表白的诗词,我就教了他这句。”


他拿着笔在山上补了几下颜色,左看右看似是不太满意,回过头对明楼说,“大哥,把那个绿色递给我一下。”


“这不,非得让我还给他画这么副画,要送给人家。”


阿诚无奈的摇摇头,又在画面上添了一些深绿的颜色,最后向后退了一步,仔细的做着最后的检查。


没有得到回应,他放下收拾到一半的颜料,有点疑惑的回头去看坐在他身后正一脸严肃的明楼。


“大哥?”他伸手在明楼的眼前晃了几下,见他回过神来才放心下来。


“我先去把画给明台送去了,你还要再坐会儿?”


明楼沉吟了一下,又帮他把颜料箱整理了一下,低着头也不去看他的脸,只低声的说了一句。


“路上注意安全。”


“那我先走啦,大哥。”


看着阿诚快速离开的背影,明楼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当他听到阿诚对他念出那句诗的时候,心里一瞬间是窃喜的。


但是喜悦还没有持续几秒,就被残酷的现实所打败。


他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池塘,水面上反射着刚刚露出头的太阳的光芒,波光粼粼,风吹动着逐渐开始茂密起来的枝叶,沙沙作响,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是被吹了满地的花瓣,一落千丈。


本来预想好的那些话一句也没有来得及说。


明楼站起身,看着忽然被风吹起来的漫天飞舞的花瓣,再次深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园子,轻轻的念着。


“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低下头,笑得有些落寞。


 声音被风吹散在了空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连几天,明楼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臂上的伤痕已经浅的几乎看不到了,他看着在桌子上摆着的一个木头刻的小人,头有些大的那个,伸手把他拿到手中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上次不知不觉的就把这个从阿诚的房间里带了出来,明楼举着小木人跟他大眼瞪小眼,不过它根本还没有眼睛。


他用手指摩挲着小人圆润的脑袋,抚摸着那刀子凿过的痕迹,想象着阿诚在认真的雕刻着它的样子。


他想了好几天,怎么也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阿诚从被他抱回来以后跟着他学了不少诗词,只是这句诗是同性之间用来表白的,阿诚不会不知道,那他又怎么会把这句教给明台让他去追女生?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他看着手中的小木人,不停的思考着。


门外传来明台吵闹的声音,大概是这次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明镜哄了他两句,明台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等到明镜上楼以后,明楼立刻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明台正捧着个碟子,一边吃着里面花花绿绿的点心一边准备上楼。


“明台。”


明楼抬着头看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后半句是什么?”


明台嘴里塞满了甜甜的糕点,嘴角上还都是白色的点心渣,他一脸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连嘴里努力的吞咽着东西都忘了咀嚼,原地楞了一会儿。


“好了你可以上楼了。”


“好的大哥!”明台得了大赦转身就跑。


明楼挥了挥手,回过身去推开房门,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对着刚刚跑到楼上的明台喊了一句。


“明天会有一个专门给你补习古诗词的先生来给你上课,你好好准备一下。”


明台来不及抗议,明楼就钻回了屋子里,关门的声音震得他抖了一下,差点连手里的碟子都扔了出去。


屋子里,明楼倚在门板上看着窗外已经盛开了的芍药花。


一瞬间,有些答案似乎已经要呼之欲出,在胸口不停的燥动着,像是要从那里冲出来一般。


心跳的声音像鼓像雷,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除了血液飞速被泵出的声音。


兄弟二人分别站在两层楼上。


心情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3.


明楼带着雨过天晴一般的好心情来到了一如既往的地方。


一扫阴霾。


他眼中的园子不再萧条的破败不堪,爬山虎伸展着柔嫩的枝条盖住了斑驳的墙面,树上的叶子也是那种新生出来的生机勃勃的绿,花儿因为没有风雨而争妍斗艳,就连还阴着的天空都仿佛蓝的不可思议。


阿诚早就坐在池塘边上画着水中到处游走的鲤鱼。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明楼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他的身边便悄悄停下,阿诚抬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


“看来大哥今天心情特别好。”


“你看出来了?”


阿诚笑笑,去调着手中想要的颜色,“大哥的心思,我一看便知。”


“阿诚这么了解我?”


阿诚又笑着摇摇头,给画中的鱼添了个眼睛,画中的鱼儿便像是要活过来一样,在那一小方天地中欢快的游荡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明楼看着他低垂着的眼帘轻轻的念了出声,“明台根本不知道后半句。”


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阿诚故意装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抬起头瞪大了浑圆的眼睛望着他,“明台这么快就忘了吗?”


一副装傻的样子。


明楼看着他装模作样的小模样,轻轻地弯起唇角,笑得看透一切,他抬手用手指虚虚的在他的鼻尖前点了点,然后拿过他手中的笔,弯下身子蘸了点绿色的颜料,又在画上添了几笔,在巨大的荷叶上画上了一只小小的青蛙。


“那后半句是什么呀?”


阿诚笑眯眯的看着明楼认真的侧脸,抬手去帮他整理了一下他颈间歪掉了的衬衣领子。


“那还得你告诉我。”


他身子没有动,只是侧过脸,直视着阿诚笑得狡黠的眸子。


“我猜是——”阿诚停顿了一下。


风起了,吹动着他松软垂下的刘海,有花瓣从他高挺的鼻梁前掠过,又被吹到了不远处的池塘里,被浮上来的鲤鱼一口吞吃掉。


安静的园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云层越积越厚,似是有要下雨的迹象。


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吸引走了明楼全部的视线。


“我猜后半句是,”


“——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知。”


明楼对着他低声的重复了一遍,他直直盯着那两瓣不停张合着的嘴唇,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碰到一起的嘴唇被阿诚抬手挡在了二人之间。


他睁着圆圆的眼睛不依不饶的直视着明楼,然后认真的问着他。


“大哥还没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心情这么好。”


“因为啊…”明楼看着他执着的样子,勾起唇角,抬手抚上他的左胸,那里跳得和他一样的快,他一字一顿的对他说着。


“既见君子,”


他抬手握住挡在两个人之间的那只手也放在自己的胸口,给他感受着自己同样过快的心跳,再慢慢向前凑过去。


“云胡不喜。”


阿诚在他的眼底,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脸。


笑得灿烂。


这场战役,终于是打赢了,胜者是谁?




水面上倒映着的两个人的影子慢慢的凑到了一起,不再有距离。


天上开始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池塘里的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


影子被雨水打得乱晃着,分散了之后又立刻聚拢到了一起。


而在水面下四处惬意游动着的鱼儿,却丝毫也没有被这交叠缠绵的影子和突如其来的小雨所惊扰到。


一如既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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